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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誰為重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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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顧雲箏緊張的看著他。

他的笑容越來越愉悅,隨即擡起手,撫弄著她的頭發,“你果然聰明絕頂,我之前怎麽就想不到這借口?”

借口。他說是借口。顧雲箏的心涼了一半。他真的不能再相信她了。也是她傻氣,他什麽都不忌諱,也就意味著什麽都不信,怎麽會認可這種事情?她透了一口氣,“除此之外,我給不了你別的解釋。可這不是借口。”

“那就證明給我看。”霍天北轉過身去,“等我收拾完你給我的這個爛攤子,證明給我看。”

語聲透著敷衍,這並不是他的心裏話,他只是不想與她爭執起來。不被心底最重的那個人信任,原來是這樣難過的一件事。終於明白了他這些日子的心緒。她淚盈於睫,卻不能再說什麽。他不想聽,不給她解釋的餘地。

“阿嬈,”他背對她,低聲詢問,“我記得我曾許你一世榮華,沒錯吧?”

“……”

“幸好只許了你一世榮華。”

“……”

他轉身將她送回到床上,安置她歇下,“孩子還沒滿月,你也不能勞累,好好歇息。”說著話就又笑了起來。到此時,他還記掛著這些,真是無藥可救了。

“天北,你別這樣。”她視線模糊,看不清他了,“你怪我你就說出來,別悶在心裏。”別這樣苦著自己。

“不怪你。”他揉了揉眉心。當初是他先動心,想要將她征服,想將她永世綁在身邊。誰能想到這一日。

要怪,只能怪他總是一味的信任她,最該防的是她,偏偏他只遺漏了她。

終歸是他的錯,以為一步步的嬌慣、包容總能換來她坦誠以對。可到底,她還是始終選擇沈默不語,隱瞞他。為了別的男人隱瞞他。

他想他是真的醉了,現在這些不該是他耿耿於懷的,外面的風雨才是他該全力以赴應對的。

“睡吧。”他撫了撫她的臉頰,“我要感謝你,能夠順順利利權傾天下。來日我站到最高處,不會忘記我對你許下的諾言。”

語必,他轉身,快步離去。

落寞的背影轉過屏風,消失在她視線。

她閉上眼睛,淚珠無聲滾落。

翌日,霍天北、蔣晨東、內閣等朝廷重臣奉召進宮。

霍天北出門之際,恰逢章嫣過來,前者的轎子與後者的馬車迎頭碰上。

章嫣下了馬車,到了轎子前見禮,隨即撩開簾子,見他臉色蒼白,似是宿醉所致,不滿地挑眉,“孩子還沒滿月,表嫂也還沒出月子,外面也亂成了一鍋粥,你居然好意思喝酒?”

“嫁人之後怎麽這麽啰嗦了?”霍天北笑了笑,打趣她。

章嫣橫了他一眼,“表嫂怎麽就嫁了你?除了受累得到過什麽好處?”

“嗯,說得對。”霍天北偏一偏頭,“去看看她吧,她也挺悶的。”

“行,我進去了。”章嫣這才去往內宅,與顧雲箏寒暄一陣,又逗了一會兒孩子,便讓顧雲箏遣了房裏服侍的丫鬟,說體己話,“表嫂,這個月的初一,我又去了耀華寺。”

顧雲箏暗自抹汗,心知章嫣又去為自己上香了,宣國公與章夫人的法事是在城內的寺廟裏舉行的,面上則是勸道:“何苦呢?山高路遠的,有這份心就行了,不必總是這般勞苦。”

章嫣卻道:“我在那裏見到了祁連城,還有原來在你府裏的燕管事。”

顧雲箏聽出這話另有深意,便靜待下文。

“他們說,表嫂擔心府裏的心腹受自己牽連,要把得力的人全部打發出去,有個什麽事,連個給你及時報信的人都沒有。這次隨我前來侯府的丫鬟婆子、三十名護衛,都是他們的人。”

“嫣兒,”顧雲箏神色一整,“這些事你不要參與,有這份心思,把那些人留下即可,日後不要來侯府了。”

章嫣卻是平靜地笑,“你與表哥是不是因為外面的事起了爭執?方才我特地看了看他,他看起來不大好,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。表嫂,你也是,你很難過,我感覺得到。”

顧雲箏無從否認。

“別的我都不管,我只知道你是在幫雲家覆仇的人。我這麽久渾渾噩噩,也該清醒過來了。眼下什麽都不要顧忌,我們一起將這一段渡過去。”章嫣神色堅定,“我能幫你的有限,但我會盡力。好友的離世,我始終無法釋懷,如果能為她做點兒什麽,想來我也會慢慢平靜下來。”

話說到這地步,顧雲箏已無從阻止,也明白章嫣過來是有事要告訴自己,就問道:“祁連城要你過來,是為何事?”

章嫣坐到顧雲箏近前低聲道:“是為兩件事,第一件,是皇上要處死雲文淵。清君姑娘知道你想見雲文淵,加以阻攔,也慢慢撤掉了守在那兒的人手,你若是派人前去詢問,不會受到阻攔——她已打點好了。可是過了今日,她怕是就不能再阻攔了,也不知怎的,皇上念念不忘的只有這一樁事。第二件,是蕭讓今夜將至京城,但是一路上都不太平,駙馬爺蔣晨東手中死士一心要置蕭讓於死地,最要緊的是,表哥似有意將蕭讓關進天牢刑訊審問。”

顧雲箏閉了閉眼。他不相信她了,所以想從蕭讓口中得知原委?站在他的立場,這麽做沒錯,而站在她的立場,卻是她害了蕭讓。

她只是想幫蕭讓,到如今卻害了他。

霍天北,他是真的不管不顧了。他不怕兩國交鋒再起戰事。

是了,他有什麽可怕的?他本就是立下不世之功的名將,他最擅長的就是兩軍對壘。

她又能威脅他什麽?只有他在意她的時候,她的心願才有分量,他不在意了,她的心願無足輕重。

說過要給她一世榮華,日後能給她的,也只有榮華。她明白他那句話的意思。

她撫著指間玉戒,沈思片刻,“我要去見雲文淵,總要弄清楚,雲氏覆滅到底因何而起。還有蕭讓的行蹤——”

“祁連城說會隨時命人給我報信。”章嫣答話之後又連忙阻攔,“可你不能出門,你還在坐月子。”

顧雲箏就笑,“還有三日孩子就滿月了,我又是習武之人,早就恢覆得一切如常了。你又不是看不出。”

章嫣並不曉得這些事,只知道坐月子一定要滿一個月,多幾天少幾天是否重要,她還真不清楚,躊躇地道:“先問問藥膳師傅吧?她們總曉得這些的。”

“不必,早就問過她們了。”顧雲箏敷衍著章嫣,語氣卻是認真的。

章嫣這才略略放心,“那我陪你去。我先把帶來的人喚進來,免得有人阻攔你。”

“也好,我換身衣服。”出門去南山那邊,打扮得越不起眼越好。顧雲箏親自找出了一身胡服,快速穿上。

堇竹走進來,大驚失色,“夫人,您可不能出去……”

顧雲箏打個噤聲的手勢,神色誠摯:“堇竹,別阻攔我,也別勉強我,更別讓我為難你。”

堇竹一時間神色悲戚,“夫人,您和侯爺……”

顧雲箏苦笑,“沒事,總會過去的。”

“那……”堇竹咬了咬牙,“我陪您一起去,留下春桃她們照顧兩位少爺和小姐。”

顧雲箏微笑,“謝謝你。”

“夫人這是說什麽呢?我是您的丫鬟,您去哪兒,我就去哪兒。”堇竹擔心她受了風,想找件鬥篷帶上,櫃子裏卻都是春日夏日的衣裳,瞥見大炕上一件秋日穿的黑色鬥篷,順手拿了起來。

鬥篷是顧雲箏給霍天北提前做的,以為又會磨蹭很久,卻不料手法已經嫻熟,生產之前就只剩了一點點,這兩日實在閑得發慌,已經做好了。

顧雲箏、章嫣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出正房,剛到院門,賀沖匆匆趕了過來,“夫人。”

“我要出去一趟。”顧雲箏眼中有著深濃的歉意,“賀沖,你可以攔我,也可以在我出門之後確保三個孩子的安全。”

賀沖沈默片刻,“夫人非去不可?”

“是。”

賀沖咬了咬牙,側身站在一邊。

顧雲箏對他投以感激的一瞥。

一行人離開侯府,在路上的時候,身在宮中的霍天北就聽手下說了,“讓她去,別管她。”沈了片刻,又補一句,“請蕭讓到艷雪居住一陣子,不需隱瞞這消息。”

他倒要看看,她對那個人到底有多在意。已到這地步,明知已不需試探,還是存著一份妄想,妄想她看的最重的那個人不是蕭讓,妄想她會如他所希望的到此為止。

手下聽他語氣不佳,戰戰兢兢稱是,飛跑出宮外覆述了霍天北的話。人們就想著不管自然就是不需暗中跟隨了,心裏都覺著不踏實,卻是不敢違命。

霍天北等重臣進宮,是為了越國三皇子即將入京之事。他滿心的火氣,想著那廝也不閑累得慌,城裏城外的做戲瞎折騰什麽?

在偏殿等了多時,才等到內侍出來傳皇上口諭:越國三皇子到訪之事,交由定遠侯、駙馬爺代為招待。

兩人立即離宮,率領部分官員從速前去城門迎接越國三皇子,商議著安排下了程燕襲的下榻之處。

**

車夫快馬加鞭,趕在正午之前到了南山行宮附近的那座廟宇。

說是廟宇,如今已只剩了幾個小和尚,和一些沒精打采的宮廷侍衛。

廟中的景致很不錯,以往應該也是香火旺盛之地,偏生皇上作怪,將這樣好的一個地方變成了囚禁雲文淵的牢房。

在人引路下,顧雲箏與章嫣穿廊過院,到了寺廟中的一個小院兒。

隨行的人打點了留在院中的侍衛,侍衛得了銀子,先前又得了清君的吩咐,知道來者是誰,便無言退到院外。兩名丫鬟搬來兩把椅子,放在院中的花樹下,“裏面臟亂不堪,就在這兒坐坐吧,人這就帶出來了。”

顧雲箏與章嫣俱是頷首落座。

片刻後,兩名跟車的護衛將一個人架了出來。

五月明晃晃的陽光照耀下,那個人像是一塊破麻布片。枯瘦得不成人形,周身上下的衣衫血跡斑斑,散發著難聞的氣味。

章嫣難掩驚訝,低呼一聲。

顧雲箏微瞇了眸子,示意護衛將那人的頭托起來,細細辨認他的樣貌。

另一名護衛看出她意圖,去打了一盆水,給那人擦去臉上的汙垢、血跡。

那人低低的申荶一聲,眼睛因著不能適應明亮的光線,睜開眼又急忙闔了眼瞼,反覆幾次之後,才緩緩轉動著眼珠,打量著周圍環境。

亂發如稻草一般堆在頭上,高高凸起的顴骨,幹癟的嘴唇,發青的臉色,四肢已然不能動了。

顧雲箏與章嫣審視好一會兒,才能確定他是雲文淵無疑。當年風流倜儻的雲文淵,竟變成了這個樣子。

顧雲箏起身,趨近他兩步,“這兩年不好過吧?”出聲時才發現語聲變得沙啞。

雲文淵睜著那雙渾濁呆滯的眼睛看著她。

她眸子裏似有兩團火苗在燃燒,“你到底做了什麽事,讓皇上恨之入骨,讓整個雲氏因你覆滅?”

“我……”雲文淵語聲低啞,微不可聞,“我什麽都沒做過……什麽都沒做過。”反反覆覆重覆著。

顧雲箏腳尖踏在他幹枯如柴的手上,施力碾動,“除了哄得你娘愚蠢無知,除了教的你女兒認賊為夫,你還做過什麽?”

雲文淵吃痛,驟然間歇斯底裏起來,“我沒有!我沒有!我沒存反心,只是要凝兒嫁給最得寵的權臣,我沒與太後藕斷絲連,我只是想位極人臣光耀門楣……我沒有那麽貪得無厭……”

顧雲箏移開了腳。一番話已點出一些原委。祁連城說,事關雲家的家醜,原來如此。

章嫣意識到了不對,拉著顧雲箏後退兩步,“他、他已經神志不清醒了,怕是問不出個所以然。”

一名丫鬟打扮的秀麗女子上前來,低聲道:“夫人見到他就罷了,若是想得知原委,查閱他這兩年來的口供,宮中那位貴人可以讓您如願。”

其實雲文淵說的已不少了。皇上懷疑他與太後有染,為了抹去皇家那點可能存在的汙點,不惜除掉整個雲氏。一個人的錯,要牽連那麽多無辜之人陪葬,要讓一個幾朝盡忠的家族覆滅。

從來就明白,是那昏君殘暴,可在此刻,她仍是恨不得將雲文淵淩遲。就因為這個人,她失去親人,形只影單。

最殘酷的報覆,絕不是讓憎惡之人當場斃命。可要忍下那份殺之而後快的沖動,竟是那麽難。

顧雲箏深深呼吸著,別轉臉,極力控制著情緒。他不配她動手,他合該受盡折磨。半晌,她再看了雲文淵一眼,快步離開。

回程中,顧雲箏倚著大迎枕閉目養神。馬車也不再急於趕路,不急不緩地返回城裏。不知過了多久,忽而馬車停下來,她聽到奔騰的馬蹄聲趨近。感覺不到敵意,會是誰呢?

這時候,有人策馬趨近,聲音輕微地落到地面,恭聲道:“屬下袁江,奉命前來,聽憑調遣。”

袁江,蕭讓最得力的死士頭領,雲家覆滅那晚,除了雲太夫人,他是陪伴她到最後的人。顧雲箏心頭大喜,隨即便是蹙眉。蕭讓這是在做什麽?怎的將他最得力的人派來給她用?

不知為何,心頭忽然升起前世身死之前的悲涼感覺。

“你怎麽來了?”顧雲箏下了馬車,來不及細細打量袁江,盡量讓自己的語聲平靜一些地問道,“蕭讓呢?他在何處?”之後才發現已是霞光漫天的時辰。

袁江沈吟片刻,“他去了艷雪居。侯爺——不,王爺的人傳話,要他去艷雪居一敘。”

“王爺?”顧雲箏先是一頭霧水,隨即明白過來,“皇上的旨意下來了?”

“是。”袁江答道,“日落之前,皇上的親筆旨意下來了,冊封王爺為攝政王,內閣協理王爺輔政。”又解釋自己前來的原因,“蕭大人要我過來也是對您有所求,盼您、安姨娘、清君姑娘安好。”

蕭讓已經得知安姨娘離開了霍府,已經知道她將得力之人全部打發出府,更知道清君留在宮裏的日子不會久了。他記掛著她們,可他呢?他現在處於險境,他明知如此,還是將手中死士留給了她,要她自保的同時,保護安姨娘和清君。

安姨娘有燕襲保護,不會有事。清君的下落是日後的事。而她自身安危,不是她所在意的,也可以說,她已沒了可以在意的權利。

顧雲箏清亮的眸子定定凝視著袁江,“我們三個沒事,也沒到早做打算的時候。我還可以幫他,告訴我他的處境。你不想他死的話,就告訴我。”

袁江本來就不願意前來,此刻只想確定一點:“王妃所言當真?”

她知道他要確定的是什麽,點一點頭,“你看我像是有事有危機的樣子?王爺不會對我怎樣。”

袁江沈吟片刻,“蕭大人在來京路上便已負傷。他本不需來,可是他要給你們、給王爺一個說法,他擔心事態發展到王爺疑心您與安姨娘的地步,擔心王爺會為難你們這些弱女子,後來在途中聽聞種種,恰如他所料。所以趨近京城時,便要屬下前來護助您。進京之後,蔣晨東的死士的確是愈發窮兇極惡,決意要除掉他。他要去艷雪居,有了固定的地方,那些人若要下手,怕是更容易。屬下不想前來,卻不可違命。”

他說話的時候,章嫣已經走過來,聽聞之後,滿眼憂慮的看著顧雲箏。

顧雲箏迅速作出決定,對章嫣道:“嫣兒,你去霍府,問問賀沖能不能趕去再幫我一次。不論他是何說法,你說完就回家去。”又看向袁江,“你帶人與我一起去艷雪居。”

章嫣思忖片刻,眸光閃了幾閃,堅定地點頭,“我知道了,你放心前去。”

匆忙之下,顧雲箏還是察覺到了章嫣似有什麽不對,叮囑一句:“嫣兒,到此為止,別再為我們的事惹禍上身。”

“我曉得。”章嫣匆匆轉身,上了馬車。

袁江將自己的坐騎讓給顧雲箏。

堇竹拿著鬥篷趕上來,幫顧雲箏披上,輕聲說道:“夫人,帶上我。”

顧雲箏拍了拍她的肩頭,“好。保護好自己。”

一行人踏著落日餘暉,趕往如今霍天北的北城別院,曾經的濟寧侯別院艷雪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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